人又道:“刚才在你的脑部活动之中,我又收到了有关我想知道的事情的讯号──你是 不断在想著有关白化星的事,是不是?”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原振侠怔了一怔,虽然他还没有决定怎样做,可是他知道,在一个生命形式高级到 了这种程度的白化星人面前,欺骗和掩饰,绝不是好办法。 可是那时,连他自己也不能确切知道究竟是为了甚么,他总不想把真相说出来。他 迟疑了一下,才道:“是不是可以容许我问一些问题?” 那女声听来十分乐意:?“当然可以!” 原振侠又想了一想,才问:“在白化星人还有身体的时候,是不是有疾病?” 他得到的回答是:“疾病对白化星人来说,太久远了,那不知是多么古老的事了。 白化星人先是致力于身体功能的增进,那时没有人想得到,只有不要身体,才是最彻底 的办法──当一切全是空的时候,自然再也没有甚么可以侵犯了!” 原振侠喃喃地念了一句:“照见五蕴皆空,渡一切苦厄。” 那白化星人自然听不懂,可是也没有问原振侠在说甚么,只是继续回答原振侠的问 题:“增加体能很有成绩,结果是白化星人的身体,可以抵抗一切疾病!” 原振侠再问:“当然无法防止外伤!” 他知道李固曾受过伤,当时如果不是抱著“死马当活马医”的心理,替他输入了地 球人的血,李固这个白化星人,也早就“客死异乡”了! 那女声听来有点悲哀:“是,所以还有死亡。” 原振侠再问:“衰老过程呢?有身体的白化星人,衰老的过程怎么样?” 那白化星人倒是有问必答:“历史记载中说,已经把身体的衰老过程尽量拖慢。可 是,仍免不了会衰老,一直到无可避免的自然死亡。” 原振侠停了片刻,才问到了最主要的问题。可是他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,并没有 表示特别紧张:“白化星人的身体……会不会发生痴呆的现象?” 那女声沉默了片刻:“痴呆?对不起,我……竟然不知道那是甚么意思!” 原振侠解释了一下:“人有身体,可是……没有思想,完全没有智力。” 那女声大是讶异:“怎么会有这种情形?嗯,要是有这种情形的话,那是脑部组织 的机能不健全所造成的!” 原振侠连声道:“是,是!就是这样的情形!” 那白化星人道:“这样的情形,永不会在白化星出现。白化星人的繁殖,早已在实 验室中进行,婴儿发育如果出现畸形,就会结束他的生命。所以,白化星人的身体,都 十分健全!” 原振侠暗忖,岂止健全,而且俊美无比!想像起来,白化星人在还有身体的时候, 女性一定个个都美丽夺目的了。不知道那么多年之前,自白化星出发,作远程宇宙航行 的白化星人之中,有没有女性在?这一个个白化星人,除了李固降落在地球上之外,其 余的,不知道都到甚么地方去了? 在浩淼无涯的宇宙之中,有上千个白化星勇士,在作毫无希望的远征,这倒是一件 十分悲壮的事。 原振侠的思绪,一下子飘了开去,但立时又回到了本题:“如果他出生了,长大了 ,而忽然又受了……脑部又受了伤害,以致组织破坏了呢?” 那女声直到这时才反问:“你在这个问题上,问得如此详细,想说明甚么?” 原振侠固执地道:“请回答我的问题!” 那白化星人想了一会,才道:“会有这种情形,可是极少见。我还不知道,在真实 的情形中,出现过这种例子。” 原振侠感到十分紧张,以致手心有点冒汗,他搓了搓手:“你刚才说,如果遇上了 一个还有身体的白化星人,你可以令他在极短的时间之中,把他的生命形式,转化为你 目前的情形!” 那白化星人道:“是,虽然相当复杂,可是我可以做得到──等一等!” 他说到这里,突然叫了一句“等一等”,然后立即又道:“我知道了,有一个有身 体的白化星人在地球上!” 原振侠并没有立时回答,那白化星人的声音陡然提高,可能是电视机的发声装置, 所能发出的音量的极限。原振侠绝未料到,生命的形式到了这样进步的程度,也还会有 情绪激动这回事,所以在震耳欲聋的声音突然传出之际,他吓得整个人都弹了起来。 那白化星人说的仍然是这句话:“有一个有身体的白化星人在地球上,是不是?” 原振侠被这声音震得耳际“嗡嗡”直响,他连忙作了一个手势,大口喘气,一面急 急回答:“是,是!是有一个有身体的白化星人在地球上!你别激动,请别再发出那么 大的声音!” 电视机足有一分钟没有声音传出来,画面杂乱之至,急速闪动的线条,乱成一团。 然后,那白化星人才道:“对不起,我刚才实在太激动了!” 原振侠苦笑:“不必道歉,你的激动完全可以理解,就像是我……我……我……” 他连说了三个“我”字,才发现自己对对方的激动,实在完全无法了解──他本来 想说“就像我忽然遇到了一个原始人一样”,可是他才说了一个“我”字,就想到,那 当然不同──现代人和原始人当然大不相同,但差异之大,绝比不上李固和那个白化星 人! 若是硬要作比较,那就有点像他,原振侠医生,忽然见到了一只活的、有思想的三 叶虫差不多! 那白化星人骤然之间,知道了自己的一个同类,一个不知多少年之前,被派出去作 远程航行的上千勇士之一的同类在地球上,究竟会是甚么样的一种激动,原振侠实在无 法理解! 那白化星人立时问:“他在哪里?” 原振侠迟疑了一下:“他的情形,十分复杂──” 那白化星人陡然打断了他的话头:“他在哪里?等一等!他有问题,是不是?如果 他没有问题,我一定可以收到他脑部活动发出的讯号。虽然他有身体,可是我们脑活动 电波的频率是相同的!” 他一口气说著,原振侠在他说到一半时,就点了点头。那白化星人又突然道:“我 明白了,他受到了伤害,脑组织受了伤害……变成了痴呆!”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:“是,他的情形,的确如你所说那样!” 那白化星人居然发出了一下笑声:“那不要紧,他的整个身体都不要,都没有用了 ,又何必在乎脑部组织是不是健全?他在哪里?” 原振侠道:“你的意思是,你一样可以令他进入你的生命形式──” 那白化星人十分不耐烦:“你别问了,你不会明白的,他在哪里?我当然可以令他 的生命形式转移,脑组织坏了,并不等于记忆不存在──电脑坏了,软体的资料还在的 ,这是你所能了解的极限了,他在哪里?” 那白化星人已至少问了五、六遍“他在哪里”了,可是原振侠还是不想立即回答。 因为这时,他心中升起了久已盘据著的恐惧! 白化星人李固,是中了玛仙的巫术,而变成白痴的! 玛仙施展的巫术叫“血魇法”。这种巫术的特点是,如果被施术者恢复正常,那么 ,巫法被破解,施术者本身就会受害! 原振侠不知道,如果李固的生命形式改变,算不算是李固的智力恢复?不知道这样 子,是不是会使玛仙被巫术反噬,变成白痴? 不弄明白这一点,他不会说出李固在甚么地方! 可是如何弄得明白这一点呢?事情复杂到了这种地步,不但牵涉到了两个星球上的 人,而且,两个白化星人,又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命形式,一个又受了巫术的伤害…… 这怎么弄得明白呢? 原振侠感到自己的一生之中,从来也没有遇到过那么复杂,要简单地说上一遍都十 分困难的事情。所以他尽管急得鼻尖冒汗,可是仍然不知道如何说才好!而就在这时, 那白化星人忽然道:“我知道了!真可笑!他的外形和地球人一模一样,我当然不知道 ,他竟是白化星人,我的同类!” 原振侠只感到遍体生寒,他张大了口,想说甚么。可是还没有出声,那白化星人已 道:“谢谢你,原振侠医生!” 原振侠大吃一惊,叫:“等一等!” 可是电视萤光幕上再无形迹,也再没有声音传出来。原振侠明知道没有用,可是还 是一下子冲了过去,用力在电视机上拍打著。 然后,原振侠颓然停了下来,他整个人都有鲜血僵凝之感。他知道,没有形体的生 命,只是一束思想,一束记忆,行动速度之高,超乎想像之外,这上下,他一定早已见 到李固了! 他见到了李固,两个生命形式完全不同的白化星人相见,会发生甚么事? 那个白化星人有能力,使李固的生命形式转变。那种情形发生之后,实际发生的是 :李固死了,李固留下了身体,他的身体,当然不可能是一个活的身体! 黄绢在对著已死的李固,会感到甚么样的悲痛?即使李固也可以通过电视机的装置 ,和黄绢交谈。 本来事情十分诡异,可是当原振侠想到,一对热恋中的男女,忽然之间,变得只能 通过电视机来谈话之际,他不由自主觉得又荒唐又滑稽,竟然忍不住“哈哈”大笑了起 来。而这时,他又恰好喝下了一口酒,所以又引起剧烈的呛咳,几乎无法回过气来。 当他好不容易停止了呛咳,直起身子来──剧咳令得他流泪,所以视线也十分模糊 ,然而,当他直起了身子之后,他还是看到了,在他的眼前,若虚若实,飘浮不定的一 个人影。 那白化星人又回来了,又在影响原振侠的视觉神经,使原振侠可以看到他!他令得 原振侠可以看到他面目时,自然是又想和原振侠说些甚么! 原振侠忙向电视机走去,可是才跨出了一步,他就改变了主意,顺手拿起了一具小 型收音机来,向著那人影,晃了一晃。 那白化星人能“借用”电视机的发声装置,自然也应该可以“借用”收音机的发声 装置了。 原振侠对于那白化星人,何以能“借用”发声装置这一点,还是很不解。可是电视 机也好,收音机也好,能够使人听到声音,都是无线电波转化为声波的结果。 他放下了那具收音机,按下了一个掣钮。在开始的三秒钟,还是电台在播送音乐的 声音,可是接著,原振侠又听到了那个女声。 在听到女声的同时,眼前那个看来虚无飘渺的人影消失了。那女声接著重复了几遍 :“我看到他了!我看到他了!我看到他了!” 原振侠勉力镇定,他甚至好整以暇地纠正那白化星人的说法:“你应该说‘我又看 到他了’,因为你早在我这里见过他!” 那白化星人有好一会没有出声,然后才问:“他身上发生了一些不寻常的事,请告 诉我是怎么回事!”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,他心中也有很多疑问,可是那个问题,他也觉得要率先回 答,所以他立即道:“是,你说得不错,他受伤,在死亡边缘,接受了输血,地球人的 血液!” 那女声发出了“啊”的一下惊呼,如果说声音能够表达情绪的话,那么在这一下短 短的惊呼声中,就充满了惊讶、疑惑和不解! 然后,那白化星人又问:“那……会发生一种甚么样的变化?” 原振侠反问:“你又看到他了,你说,他和原来的白化星人,有甚么不同?” 那白化星人苦笑:“我没法回答你这个问题,因为我根本没有见过原来的白化星人 !” 原振侠“啊”地一声:“那么,我来告诉你。首先,他的皮肤,变成了粉红色── 白化星人,本来是全然不知道甚么叫颜色的──” 原振侠说到这里,顿了一顿。那白化星人忙道:“在我们的生命形式变化之后,这 种情形已结束,我们可感觉到宇宙中的一切!” 原振侠又吸了一口气:“地球人的血液,在他的身体中,起了十分奇妙的作用,使 得白化星人早就遗忘了的许多记忆,迅速回复。他……我们起先认为他变成了地球人, 后来……才知道……他还是白化星人,他接受了地球人的诱惑,可是和地球人却又不大 相同!” 当原振侠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,也不免有点迟疑,他思绪十分紊乱。 他感到的是,自己一开始,以为李固已变得和地球人一样了,那种变化,加上他的 超能力,会给地球带来巨大的灾害。所以,他才和玛仙订下了计画,利用巫术,使他成 了白痴。 可是玛仙却发觉,李固和黄绢之间,存在著真正的爱情,是无可置疑的。 而李固对于权力、野心,一点兴趣也没有。从种种迹象来看,他对爱情的专注,超 越了一切,那当然不是地球人的行为? 所以,李固始终还是一个外星人!也是由于这一点,玛仙才一再问:我们是不是做 错了? 这时,原振侠也不禁惘然,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。 可是,他知道,就算做错了,也无法纠正。因为李固一复原,“血魇法”的巫术, 就会在玛仙的身上起作用,使玛仙变成白痴! 在原振侠思绪紊乱的那一刻中,收音机也沉默著。过了一会,那女声才又传了出来 :“我有点明白了……他和那个女人之间,发生了一些事!” 原振侠点头:“是,那是在白化星上,早已没有了的一种现象……是男女两性间的 ……爱情。还有……可能你会不明白,由爱情而来的……男女双方身体上,所能感受到 的一种无比的欢乐!” 要对一个早已没有了形体的生命,解释这一些,是相当困难的事。所以原振侠说来 ,绝不流利。 收音机又好一会没有声音,显然那白化星人无法理解这一点,也有可能,他正在搜 索记忆。 然后,突然是一下叹息声:“太久远了,我们已无法了解这一切了。我不明白的是 ,他既然接受了地球人,接受了……爱情,为甚么他会变成现在这样子?” 原振侠心跳加速:“在你看来,他现在……是处在甚么样的情形之下?” 那白化星人又迟疑了好一会,才回答:“他的脑部,只能发出微弱之极的一些杂乱 的讯号,而且,绝没有接收讯号的能力。” 原振侠吁了一口气:“在这种情形下,你无法令他的生命形式得到变化?” 那白化星人的声音只是无可奈何:“不能──他为甚么会变成这样的?” 原振侠在那刹间,心情矛盾之极。他不知道如果自己说实话,会有甚么后果,可是 他知道,就算自己不说,那白化星人也必然有办法弄明白的。 他决定不出声,收音机在沉默了片刻之后,又是一下叹息:“我一个人无法解决, 这样重大的发现,我会去联络别人,共同设法!” 原振侠吃了一惊,又陡然想到了一点,脱口道:“是不是……可以把他带走?带离 地球,你们再慢慢去研究?” 那白化星人发出了一下十分怪异的声音:“带走?一个身体这样笨重,用甚么方法 可以带得走他?” 原振侠听了,不禁苦笑。就算没有眼前这个白化星人的例子,地球上也早有一种说 法,认为身体是宇宙飞行的大障碍。 笨重的身体,阻碍了生物的进化,这自然是白化星人的进化过程中,终于摒弃了身 体的原因。 但是原振侠还是不肯放弃,他试探著问:“或者,他是……怎么来的,也可以用同 样的方法回去?” 那白化星人呆了一呆,像是一时之间,并不明白原振侠那样说,是甚么意思。原振 侠作了一个手势:“那艘宇宙飞船──他是乘搭那艘飞船来的。那是十分先进的一种宇 宙交通工具……” 原振侠的话,被一阵笑声打断:“先进的交通工具?唉,你这样说,你竟然这样说 !在你们的交通工具发展过程中,有一种叫‘独轮车’的,在当时也是十分先进的交通 工具,你能用它到月球上去?” 原振侠有点恼怒:“你别忘记,他是由这架飞船载来的,飞行了将近一万年,终于 来到地球上。既然你们现在的生命形式,已经完全不在乎时间,又何妨再花一万年时间 ,把他弄回去?” 那白化星人声响寂然,原振侠等了片刻,连连催促,都得不到回答,原振侠更是恼 怒:“是不是你不懂得如何驾驶飞船?” 原振侠在这样说了之后,仍然没有反应,他睁大眼,盯著那收音机。又等了好一会 ,才听到了一下叹息声,传出了那个女声:“这飞船……比我想像的还要古老,你说甚 么?我不懂得操纵?你说错了,它是自动的,在地球起飞,飞上一万年,或者可以到达 白化星。可是我那个同类,如何再活上一万年?”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:“再把他放进那个圆筒中去!” 那白化星人叹了一声:“可以这样做,可是他就算回到了白化星,他如何生活?白 化星的环境,已和他生存的那个时代完全不同了,甚至没有了食物!” 原振侠知道,要李固再回到白化星,可能性等于零。他颓然叹了一声:“那就只好 让他在地球上了。” 那白化星人沉吟了一下:“不能让他留在地球上,因为他是我的同类,我有责任帮 助他。我一个人的力量,无法应付他破坏了的脑组织,多几个人的力量,或许可以达到 目的!” 原振侠不禁苦笑,因为说来说去,他还是要去召集同类,到地球上来。 原振侠的思绪十分紊乱,但是他想了一想,就算有一批白化星人,来到了地球上, 目的也只是改变李固的生命形式,不会对地球造成甚么骚扰。白化星人已经进步到了这 一程度,自然也不会在地球上形成甚么破坏,可以说一点害处也没有,更不会有甚么人 知道! 就算忽然之间,有甚么人听到有奇怪的声音,从电视机或收音机中传出来,或是电 视画面上,忽然出现了一些朦胧的人影,那也绝不会形成祸害的。 何况,那白化星人既然决定了要去召集他的同类,原振侠也自料没有甚么力量,可 以阻止得了他! 原振侠只好苦笑著说:“欢迎你们到地球上来!” 那白化星人的回答是:“我还有些事不很明白,在所有有关地球的资料中也找不到 ,等我约到了同伴之后,我还要向你请教!” 原振侠一听,心头便突突乱跳。 他知道,连那白化星人也不明白,在所有有关地球的资料中都找不到的事,一定是 和巫术有关的部分。也就是何以李固的脑部组织,会遭到了这样破坏的原因。 那白化星人不明白──是不是他不明白原因,所以导致他没有能力,使李固的生命 形式得到转换? 如果他约了许多白化星人来向自己“请教”,是不是要把巫术的作用告诉他们? 他们知道原委之后,是不是要先破解了巫术,才能使李固的生命形式得到转换? 原振侠一想到这里,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,遍及全身。 玛仙曾说过,在地球上,能破解“血魇法”的只有她一个人。她自己当然不会做这 样的事,因为一破法,她自己就会成为白痴,和如今的李固一样。 原振侠曾担心过玛仙会这样做,因为玛仙感到自己做错了,感到自己不该用巫术去 对付李固。 李固和黄绢之间的爱情,令得她十分感动。如果不是纠正错误之后,结果是如此严 重,原振侠相信玛仙已经纠正了错误。 只要玛仙不破解巫法,情形就不会有改变。可是,一群白化星人,如果竟有能力破 解玛仙所施的“血魇法”呢?那么玛仙岂不是糟糕之至? 原振侠一想到这一点,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充满了惊怖的呼叫声──在整件事情的 发展之中,他曾好几次有过十分恐惧的感觉。 当时这种毫没有来由的恐惧感向他袭来之后,他确然说不出所以然来,但现在── 他总算有点明白了。他一直在害怕著的是:玛仙的“血魇法”,有可能反害自身! 原振侠在惊呼了一声之后,忙又道:“等一等!等一等!我问你──”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,又呆了一呆,因为收音机传出来的是音乐声,并不是那白化星 人的声音。那白化星人说走就走,已经离开了! 原振侠吞咽了一口口水,他对古典音乐十分熟悉,听出电台播出的,是一首〈巫师 和他的徒弟〉,正在音乐的高潮上,节奏明快热烈。 原振侠不禁苦笑。这首音乐是写一个巫师有事外出,吩咐他的徒弟挑水,徒弟偷懒 ,利用所知有限的咒语,叫扫帚代他挑水。结果水越积越多,巫师的徒弟却没有能力加 以制止…… 十分凑巧,玛仙施在李固身上的巫术,也只有可能害了她自己! 原振侠还想和那白化星人联络,他按下电视机的开关,按下了房间里,所有一切可 以发出声音装置的开关,甚至连那只音乐门铃也不放过。 可是,都再也没有那白化星人的声音传出来。 原振侠的脑中,乱成了一片。他知道事情十分严重,可是严重的程度如何,又全然 出乎他的知识范围,所以他只能空著急。 而当他勉强镇定下来之后,他想到,目前的当务之急,是和玛仙商量,联络玛仙, 把白化星人来到的情形告诉她!玛仙才离开不久,应该很容易感觉到他的焦虑和思念, 感应得到他极需和她见面──说起来很玄,但这确实是原振侠和玛仙联络的有效方法。 上次,他强烈思念玛仙,玛仙过了好几天才来,是因为玛仙一个人躲了起来,在想 一个问题(是不是对李固做错了),必须认真思考。 这次,原振侠有信心,玛仙一定很快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。 他期望著玛仙的出现,在接下来的几小时之中,他像是随时闻到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。那是玛仙特有的体香,类似经过阳光晒透了的小野花。 可是那却只是他的幻觉,如果真的玛仙被他拥在怀中,那种沁人肺腑的清香,是实 实在在的。 可是这时,却无从捉摸,显然只是产生于他脑部记忆细胞的活动。 也就是说,玛仙并没有出现! 不但在接下来的几小时,而且在接下来的几天之中,玛仙都没有出现。原振侠越来 越是焦急,可以说,他从来也没有那样焦切地思念过玛仙。 照说,他的思念这样焦虑,脑部活动所产生的能量,一定也远比正常强烈,玛仙怎 么会感觉不到呢?是不是又有了甚么特殊的原因? 由于心情焦急,原振侠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,形容也十分憔悴,一副心力交瘁的样 子。连一再反对他随便休息的医院院长,居然也主动拍著他的肩头:“原医生,你身体 不好,休息几天吧!” 原振侠不禁苦笑。他知道,自己如果不工作的话,焦急的等待,每一分钟,在感觉 上都会比一年还长,还是加紧工作,才易于打发时间。 所以尽管院长的神情十分诧异,他还是不肯休息,只是道:“我可以应付。” 令他奇怪的是,那个声言要去召集同类的白化星人,也无一点影踪。原振侠买了一 具十分小巧的收音机,二十四小时带在身边,并且打开了电源,以便那白化星人,可以 随时利用收音机的发声装置。可是结果,他变成了二十四小时收听电台节目! 到了第五天晚上,他实在沉不住气,和远在海地的巫术研究院的古托,通了一个电 话,询问他是不是知道玛仙的下落。 玛仙这个超级女巫,行踪确然神秘之极。古托的回答是:“不知道。” 而古托的语调,十分之兴奋:“巫术世界的风波,看来是已经平息了。因为消息已 传了开去,知道玛仙用的是‘血魇法’,那就不会有人再起甚么破解它的念头。你知道 ,破解这种巫法,需要施术者的鲜血,又有谁能取得玛仙这超级女巫,巫术女王的血? ” 原振侠对巫术,毕竟还只是一知半解,他听了之后,有点吃惊:“会不会是玛仙怕 有人要取她的血,所以才在极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?或者,因此不敢露面,明知我有极 重要的事找她,也不敢现身?” 原振侠在这样说的时候,声音十分沉重著急,而且在不由自主喘著气。 可是电话的那头,却传来了古托的一阵纵笑声,那令得原振侠十分恼怒:“她虽然 是巫术的女王,可是究竟是一个女性,如果在暴力的劫持之下,她……她……” 原振侠越想越可怕,竟然说不下去。可是古托仍然在哈哈大笑:“好朋友,你太小 看你的女巫之王了!如果真有你所说的那种情形出现,企图行使暴力的人,还未曾开始 行动,嗯,多半是手碰到了她的身体的那一刹间,施暴者的全身鲜血,就会从他们的眼 耳口鼻中直喷出来,喷到体内一滴不剩为止!” 原振侠知道古托所说的,必是实情!他想起那种事情的可怕,想起当年看到古托的 腿上,好好地突然出现一个深洞,鲜血汩汩地而外流出来的情形,知道巫术确然有这种 神秘莫测,可怕之极的能力!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,古托的声音又传来:“你还是不放心?” 原振侠稍迟疑了一下:“至少还有好几个方法,可以取出她的鲜血。不必很多,是 不是?” 古托拖长了声音:“哦,不必很多,一滴就足够了!”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:“远程来福鎗的射击,可以令她受伤,在她身边的人乘机接近 她,那就可以取得她的鲜血了。” 古托听了,发出了几下表示不耐烦的乾笑声:“我的原医生,算来你接触巫术,也 不是一天两天了,怎么会想出这种办法来?” 原振侠不服气:“有甚么不对?” 古托回答:“别说是巫术女王了,就是我,不敢说精通,只是知道一些巫术的诀窍 ,也已经懂得趋吉避凶。当有人在射击的范围内伺伏,想要杀我或令我受伤时,我必然 预先有感觉!” 原振侠道:“明枪易躲,暗箭难防!” 古托提高了声音:“何必躲?何必防?我一感到恶意,就知道恶意自何而来。我怕 没有这个功力,玛仙,我相信可以轻易地令得举鎗者对准自己放鎗。” 原振侠呆了半晌,作声不得。古托取笑他:“以后和她在一起的时候,少一点谈情 说爱,多向她讨教一些巫术上的问题,你很快会成为专家!” 原振侠不禁苦笑,他和玛仙在一起的时候,一提起巫术,绝大多数的情形之下,玛 仙都只是甜甜地笑,然后道:“你不会明白的!”然后,就转换了话题。过去原振侠对 巫术,其实也不是有太大的兴趣,所以也就永远不会再深入地讨论下去! 原振侠自然早已知道玛仙神通广大,可是也直至此时,才从几个具体的例子上,知 道她的巫术神通,竟已到了这种不可思议的地步! 古托刚才所举的例子,并非完全不可理解。任何人,在用武器伤人之际,都难免有 杀意。杀意由这个人脑部活动所产生,普通感觉敏锐一些的人,例如古代的武士,也能 在突然之间,感到有杀意在自己的周围而提高警觉,防止了偷袭,何况是精通巫术、感 应灵敏之极的人! 玛仙的安全没有问题,她为甚么一直不现身呢?原振侠的焦虑,并没有因之减轻, 古托在问:“还有甚么问题,我的朋友?” 原振侠长叹一声:“我只是十分担心……算了,如果见到玛仙,或者有她的消息, 请立即告诉她,我急于和她会面!” 古托呵呵笑著:“原,看来你也应该在爱情上变得专一了!” 原振侠更不禁苦笑,他和玛仙之间的关系,首先是通过了巫术而存在的。所以,巫 术也始终像一座无形的大山一样,横亘在中间。 原振侠不知道玛仙怎么想,他自己,如果不是搬走了这座无形的大山,就很难会有 真正的爱情,哪里谈得上甚么专一不专一! 这时,原振侠心情不好,他也没有进一步向古托解释甚么,只是乾笑了几声,放下 电话,心头一片怅惘,盯著电话,看了半晌,竟不知道自己在那段时间之中,想了些甚 么。等到渐渐定过神来,他才想到,电话也是一种发声装置,拿起电话来,或者可以听 到白化星人通过电话和自己交谈?他当真拿起了电话来,可是除了一阵“嗡嗡”声之外 ,甚么声音也没有。 他放下电话,又想到的是:没有了身体的白化星人,在宇宙之间,自由来往,何以 聚集几个同类,会要那么多天的时间?会不会他们早已聚集了,在对李固进行生命形式 的转化了?一想到这一点,原振侠不禁伸手,重重在桌上拍了一下──这几天,他一直 在等玛仙和自己联络,完全没有想到要知道白化星人的行动。 而原振侠在这几天之中,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! 他把手按在电话上,定了定神,拨了黄绢给他的一个号码。这个号码,二十四小时 都有人接听,而且会以第一时间,把讯息传给黄绢──世界上一些重要的人物,都有这 样的一个电话号码。 那时,已是接近午夜时分,放下了电话之后,原振侠斟了一杯酒。当第一口香醇的 美酒,在他的口中打著转,快要顺喉而下,和他体内的血液混为一体之际,电话就响了 。原振侠一抓起听筒,就听到了黄绢的声音。 他在放下电话之后,曾设想过:黄绢会用甚么样的语调来和他说话──是冰冷的? 愤怒的?冲满怨恨的,还是不屑的?可是这时,却出乎原振侠的意料之外,黄绢的声音 ,竟然平淡之极,像是完全对一个陌生人在说话一样! 这不禁令原振侠感到了一阵悲哀,一时之间,说不出话来。 不论是怨是恨,是怒是悲,都是一种感情,而如今黄绢的声音,竟然平淡到了一点 感情也没有。可知他在她的心目之中,早已死了,不再有任何地位! 黄绢在问:“有事?请快点说,我不是很有空。” 原振侠呆了十来秒钟,才道:“有一点新的情况!” 黄绢的声音仍然平淡,原振侠甚至直觉地感到,她根本没有把电话握在手中! 原振侠的话,引起她的反应只是:“如果和我无关的,不必说了。” 原振侠咽了一口口水:“和李固有关!” 他想不到的是,就那么一句话,就令得黄绢大受震动!原振侠先是听到了一阵急促 的呼吸声,然后是充满了希冀的语气,声音甚至在微微发颤:“是……好消息?有关他 的好消息?” 原振侠不禁一阵心痛,暗中叹了一口气:黄绢对李固的关切,竟到了这种程度! 玛仙的观察不错,黄绢和李固之间,存在著真正的爱情──人间难得一见的爱情! 原振侠迟了几秒回答,黄绢已在催:“甚么消息?快说啊!” 原振侠道:“事情十分复杂,我需要和你见面!” 黄绢急道:“那没有问题,我立刻安排,可是先告诉我是甚么消息,他……他是不 是有希望?” 原振侠实在不愿意在电话中,草草回答这个问题,所以他道:“请相信我,见面之 后,我一定把所知的全告诉你,我实在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!” 他听到了黄绢的幽幽长叹:“反正事情也不会再坏了,我会派人来接你。” 放下电话之后,原振侠仍然呆了好一会,一直怔怔地喝著酒。他不断在问:古今中 外的情圣,他们相爱的程度,是不是及得上黄绢和李固? 而黄绢和李固的爱情,在李固变成了白痴之后,居然仍然可以维持下去,是不是更 表示他们的伟大──严格来说,是黄绢一个人的伟大? 想起又要和黄绢见面,原振侠又不禁叹息──可是他只叹了一半,就想起了黄绢刚 才语气的冷淡,他就知道自己连叹息也不必了! 黄绢的行动极快,一小时后,原振侠就收到了通知:“专机正驶来本市,三小时之 后,请到机场来。” 原振侠伸了一个懒腰,他不想睡,两个多小时的时间,用来干甚么好呢?他的决定 是用来思念玛仙──玛仙没有回音,这件事,始终令得他十分担心,因为他设想不出玛 仙不露面的原因。 虽然古托笑他不必为玛仙担心,可是他仍然十分怔忡不安。这种不安的感觉,自从 一发生之后,一直在加强,这时,他甚至坐立不安! 等他到了机场,上了专机,又喝了几杯酒,所以整个航程,他几乎都在沉睡之中。 等到专车送他到了黄绢的办公室,他见到了黄绢时,吓了一跳,一时之间,竟不知说甚 么才好! 他和黄绢分别不是很多天,可是黄绢那种木然的神情──她的一双大眼睛,曾经是 何等灵活,何等充满野性,何等有光采! 可是这时,和她的视线一接触,却只看到了空空洞洞,甚么光采都没有了! 原振侠心中一阵难过,闭上眼睛片刻。黄绢的声音也木然:“请坐,消息是甚么? ” 她说到这里,凄然一笑。那笑容凄苦之极,出现在她美丽的脸庞上,看了令人心酸 之极,原振侠几乎想立刻把她拥进怀中! 可是,他只是略扬起手臂,就放了下来。因为他知道,这时,自己的任何安慰,都 不会起作用。 他知道黄绢悲伤的原因,也知道黄绢心中对自己的恨意。 在凄然一笑之后,黄绢又是一声低叹:“我已经没有希望了,你还有甚么消息来刺 激我?” 原振侠想了一想,千头万绪,不知从何说起。他四面看了一下,走过去,自己取过 了一瓶酒来,打开,斟了一大杯,一下子喝了一半,才道:“又有一个白化星人,来到 了地球上!” 黄绢先是一呆,原振侠还以为她听了这个消息之后,一点反应也没有,正想再说一 遍时,原来坐著的黄绢,陡然跳了起来,像豹一样,跳到了原振侠的面前。 她那种突如其来的行动,将原振侠吓了一大跳,手一震,半杯酒一起泼了出来。 这时候,他们两人都不理会酒泼到了甚么地方。黄绢已陡然叫了起来:“那白化星 人在甚么地方?” 她的声音是一种撕裂了的尖锐,听来十分可怕,也可见她内心的焦虑。 原振侠忙道:“我不知道,事情十分复杂,你听我说,这个白化星人──” 原振侠才说到这里,黄绢已然狂叫起来:“你不肯告诉我?你知道这个白化星人能 帮助李固,所以你不肯告诉我,你说,我要你说!” 黄绢叫著,突然一翻手腕,动作之快,连原振侠也无法提防,快得可想而知!一下 子,原振侠只觉得眼前精光一闪,颈际有一丝凉意,一柄锋利之极的匕首,已经贴在他 颈际的大动脉之上! 不过,原振侠毕竟是原振侠,普通人在这样的情形下,总不免要头侧一下,或者向 上昂一下,以避开锐利的刀锋。可是原振侠却只是照原来的样子站著,一动也没有动过 ,反倒带著笑容:“你要对付我,用你腰际的手鎗,岂不是更好!” 倒是黄绢的回答,令他感到了一股寒意!黄绢的声音冰冷:“用刀杀你,可以体会 到泄恨的乐趣!” 原振侠苦笑:“在你没有把我的话听完之前,请你先别急著体味那种乐趣!” 黄绢这时,神情不再木然,双眼之中有近乎疯狂的神采:“说!” 原振侠立即道:“那个白化星人,根本就没有身体!” 任何人一听到“根本就没有身体”这样的话,都不容易一下子理解,何况黄绢这时 情绪十分激动! 原振侠道:“李固在宇宙航程中走了近一万年,白化星上已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, 生命的形式,已进步到了没有形体了!” 黄绢的眉心打著结,过了好一会,才冷笑了一声,后退一步,收起了匕首。当她熟 练地转动匕首,将之插进腹际的刀鞘时,匕首又闪起了一团精光。 黄绢一面冷笑,一面道:“说下去,看看你能编出一个甚么样的故事来!” 原振侠当然不必先声明,自己所说的都是实话,他把他和那个白化星人打交道的经 过,详详细细,说了出来。当他说到那白化星人离开,来看李固的时候,黄绢又尖叫: “他为甚么不和我交谈,为甚么?” 原振侠叹了一声:“或许那时候,你恰好没有打开任何可以发声的装置!” 黄绢大口喘著气,等到原振侠说到那白化星人见了李固之后,发觉他没有希望时, 黄绢泪如泉涌,可是神情却并不悲伤。当原振侠向她望来时,她甚至倔强地说:“我不 是哭,而是不受控制地流泪!” 原振侠没有搭腔,黄绢一面抹眼泪,一面又道:“有时,我真怀疑,我看来像两个 空洞一样的眼睛,居然还有泪水涌出来!” 原振侠不知道说甚么才好,所以他仍然不出声。黄绢再道:“你和你的女巫,感到 高兴了?” 原振侠正色道:“那白化星人一定要帮助他的同类,他的目的,是使李固的生命形 式,变得和他一样。你有没有设想一下,这将是甚么样的情形?” 黄绢脸上的肌肉,本来因为心中的愤恨而扭曲著,一听得原振侠这样说,神情陡然 僵凝,看来十分诡异,也十分可怕。 她的声音也听来僵硬:“那……会是甚么样的情形?” 原振侠缓缓地道:“我不是很清楚详细的情形,但至少可以知道,没有身体的生命 形式,是把身体和思想记忆组分开来。说简单一点,是把身体和灵魂分开来。如果那白 化星人成功,你会得到一个李固的身体,和游离于身体之外的李固的灵魂。” 黄绢僵凝的神情开始变化,变得失魂落魄,她道:“那么,在这种情形下,他…… 他……” 原振侠不等她说完,就接上了她的话头:“他对你的爱意如此之深,灵魂一定不会 离开你。你可以在电视萤光幕上,看到一个淡淡的人影,也可以通过电视机、收音机或 任何发声装置,听到他的声音。” 黄绢急速地眨著眼,神色阴晴不定。因为那种情形,单是想一想,也诡异莫名,如 果实际上真的发生了,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去适应。 原振侠又道:“如果不是李固的脑部组织受了破坏,那白化星人已经改造李固成功 了!” 黄绢怒道:“如果他的脑部组织没有受到破坏,他会拒绝改造!那白化星人也根本 不会到地球上来──他是我发出讯号之后才来的。” 原振侠摇头:“不必讨论这个问题,李固也会发讯号,也会有白化星人收到。现在 的问题是,那白化星人去找同伴,若是多几个白化星人,可能会成功地改造李固的生命 形式,你愿意接受这种情形吗?” 黄绢咬著下唇,目光木然地望著墙上的一幅画,可是她当然不是在看画,只是在想 著李固的生命形式改变之后,是怎样的情形。她只想到了一点:现在还能紧紧地拥抱一 下李固的身子,若是李固的生命形式一改变,那就连这个也不可能了,李固的身体,会 变成一具尸体! 黄绢一想到这一点,心中一酸,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。 过了好久,她才缓缓摇了摇头,长叹一声:“我无法决定,我只想李固复原,只想 李固他自己有能力,决定他自己的生命形式!”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:“可是他如今自己无法决定!” 黄绢先是垂著头,这时,慢慢抬起头来,定定地望著原振侠。原振侠被她望得十分 不自在,黄绢忽然十分冷酷地笑了一下:“你为甚么这样关心他?” 原振侠怔了一怔!他其实并不是十分关心李固,他关心的是黄绢……也不是黄绢, 他关心的是…… 原振侠还未能如何确定,黄绢的声音,听来已经更冷酷:“你不是关心李固,也不 是关心我,你只是关心你那个该死的女巫!” 原振侠陡然震动了一下,的确,他关心著玛仙,可是他却不愿意在黄绢的面前,承 认这一点。他偏过头去,尽量装著若无其事,甚至发出了一下乾笑声:“我当然关心玛 仙,可是那和整件事无关!” 黄绢发出了一声尖厉的笑声,这种笑声入耳,自然不舒服之极。黄绢笑了足有半分 钟,才道:“这些日子来,我对巫术总算也有了一些认识──自己最爱的人,被毁在恶 毒的巫术之下,那至少叫人会对巫术加以注意,你说是不是?” 原振侠吃了一惊,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。黄绢的一些行动,几乎造成了巫术世界的 大分裂和大斗法。虽然照古托的说法,所有的巫师都知道,由于无法取得玛仙的血液, 所以无法破解“血魇法”,而使事情冷了下来。但是在这个过程之中,黄绢必然接触了 许多巫师,可能还包括若干大师级的人马在内! 那么,她自然也知道,李固中的是甚么样的巫术,和如何破解的办法! 一想到这一点,原振侠不禁感到了一股极度的寒意! 他太了解黄绢,知道黄绢那种不顾一切,勇往直前的性格! 除非她不知道破解“血魇法”的方法,不然,她必然会拚命去实现! 也就是说,如果她知道,用玛仙的鲜血,可以破解“血魇法”的话,她会竭尽所能 ,不择手段,去取得玛仙的血,来救李固。 黄绢自然不必亲自出马,在她的控制之下,有著庞大的特务系统,和许多甚么事都 做得出来的恐怖组织! 原振侠也不怀疑,如果事情有需要,她也会不顾一切亲自动手! 原振侠多少有点知道,何以玛仙音讯杳然的原因──古托的估计太乐观了! 虽然玛仙有高超的巫术防身,可以在许多情形下保护自己,可是真能抵挡得住几乎 无穷无尽的进攻吗?而且,就算她可以抵挡得住,这无穷无尽的进攻之中,有多少人要 丧生? 如果说,令得李固变成白痴,已经是一个悲剧的话,那么这个悲剧,就绝不能再扩 展开来。一旦扩展,除了是更大的悲剧之外,不可能有第二个结果! 原振侠这时的脸色,难看之极,可是黄绢却一直森然地望著他。像是在原振侠的惊 骇之中,她可以感到了复仇的快意。 就在原振侠还存著一丝侥幸之心,以为黄绢可能还不知道“血魇法”的真正内容之 时,黄绢已经毫不容情,一字一顿地道:“只要取得她的一滴血就够了,我不信我会做 不到这一点!你也相信我可以做得到的,是不是?” 原振侠在这时,反倒坚强了起来。人的心理都是这样的,当一些事还没有真发生的 时候,会十分害怕。 害怕的原因,是由于还多少存著一丝希望,希望这事不会发生。存了侥幸的心,人 就会变得懦弱──人若是知道自己可以逃生,就不会拚死,等到明白了唯有拚死,绝无 逃生之望时,也就无所畏惧了。 原振侠这时的情形就是这样,他已经知道黄绢得悉了一切,也知道黄绢必然会照著 她的计画去做,其间绝无妥协的余地,他反倒镇定了下来。 他缓缓吐了一口气:“我并不像你那样乐观,别说她有巫术防身,就算她存心躲著 你,你也无法把她找出来!” 黄绢突然眯起了眼睛,面肉在不由自主抽搐,可是她的声音,听来却十分平静:“ 是吗?是啊,地球那么大,一个存心要躲起来的人,要找她出来,谈何容易!” 原振侠又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。他熟悉黄绢的为人,知道黄绢这时说的是反 话,也就是说,黄绢已大有把握,把玛仙找出来! 可是原振侠一时之间,却想不到黄绢有甚么方法,可以找出玛仙来?连他的千般思 念,都未能令玛仙现身,黄绢有甚么方法? 当他这样想的时候,他两道浓眉,自然而然向上扬了一扬。 原振侠了解黄绢的程度,和黄绢了解原振侠的程度一样。一看到了他那种神情,黄 绢就可以知道他的心中,正在想著甚么。 黄绢居然看来十分闲适地伸了一个懒腰──她一定很久没有这个动作了,所以看来 相当生硬做作。她道:“本来,我也几乎绝望了,可是──” 她说到这里,伸手直指原振侠:“你出现了,我就立刻有了使玛仙出现的绝佳方法 !” 黄绢伸手直指向原振侠时,原振侠已经想到黄绢的办法了!他心头狂跳,可是却力 求镇定──黄绢是要扣留他,对他不利,由此把玛仙引出来! 虽然这种方法十分下流,而且陈旧之极,可是却也十分有效! 原振侠暗骂自己,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,现在变成自投罗网了!但是他继而一想, 也就坦然,因为黄绢迟早会想到这一点,而当黄绢想到这一点时,要做手脚对付他,自 然再容易也没有。 所以,他心念电转之后,也真正恢复了镇定,比黄绢的做作,自然得多。他指著自 己:“把我做人质,只怕没有甚么用处!” 自黄绢半眯著的双眼之中,露出十分凶狠的光芒来。原振侠又道:“该死的一个女 巫,哪里知道甚么情义,只怕我要死了,她也会毫不在乎!”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,心中苦笑:玛仙,你可别怪我,这时我非这样说不可! 黄绢连声冷笑:“走著瞧!” 原振侠一摊手:“好!这么说,你是准备留我在这里了?我也正有此意!这是我来 见你的目的──我相信好几个白化星人,很快就会来找李固,我对他们比较熟悉,所以 要留在这里等他们!” 原振侠这一番话,出自真心,黄绢一时之间,倒也难以下甚么决定。 原振侠又道:“不论怎么样,李固的同类既然愿意帮助他,总是一股力量……而且 我看,这股力量比地球上的力量来得有用,不必拒绝。” 他说了之后,略停了一停,才又道:“也没有力量可以拒绝!” 黄绢冷冷地望著他,原振侠道:“带我到李固的身边去,准备一些装置,好让我们 能和白化星人沟通!” 黄绢冷冷地反问:“我们?” 原振侠道:“当然是我们,你难道肯离开李固,只让我一个人陪他!” 黄绢陡然转过头去,像是在那一刹间,她连看也不想看原振侠。她气息急促,胸脯 起伏,可见她在那时,心情十分激动。 过了约莫一分钟,她没有说甚么,用手在腰际的一个遥控仪上,按了一按。她办公 室的一幅墙,向两边分开,那是一道暗门。 暗门一打开,原振侠就看到了李固。 暗门后是一个相当大的空间,光线柔和,可是却十分空洞,只有两张相当舒适的安 乐椅,面对面放著,李固就坐在其中的一张上。他看来仍然俊美,脸上带著一种无法捉 摸,却又几乎固定的笑容。 原振侠一看到这种情形,心中不禁一阵发酸。他自然一看就可以知道,那另一张椅 子是为黄绢而设的──黄绢一定长时间地坐在那张椅子上,面对著她心爱的李固,然后 伤心欲绝! 这当真是十分凄惨的情景,原振侠口唇颤动,挣扎了好几次,终于说了出来:“你 ……实在不必这样折磨你自己的!” 黄绢的回答,却如同一柄利刃一样,直插入他的心口:“原医生,这一切都拜你所 赐!” 原振侠没有再为自己辩护,他甚至没有勇气回过头来看一看黄绢。他努力使自己的 声音平静:“著人弄一架或几架电视机来!白化星人来了,就可以和他们沟通。” 黄绢发出了命令之后,先走进暗门去,在李固的对面,坐了下来,原振侠也跟了进 去。暗室中没有多余的椅子,所以原振侠只是站著。 黄绢在坐了下来之后,只是怔怔地望著李固。这时,她双眼之中,流露出充满爱怜 的神色,和她在与原振侠对答时的那种冷漠,全然不同。 原振侠心中,不禁长叹了一声,就算他对黄绢的爱情忠贞,还有一丝怀疑的话,这 时也化为乌有了。同时,他也更能体会得到玛仙的感受──玛仙的感觉比他敏锐得多, 早就肯定了李固和黄绢之间,是真正的爱情,是世上所罕见的真诚的爱! 他转过头去,不忍心看黄绢对著李固的那种神情。好一会,才听到黄绢的声音,她 是在对李固说话:“有你的同类来了,他们已经进化到了没有身体……唉!若是你能做 决定,我知道你必然会选择留在地球上,和我在一起。可是现在却要我代做选择,我该 怎么办?” 原振侠忍不住插了一句口:“当然照他的心意办,他不会不要自己的身体。他的身 体,和你的身体,是许多快乐的泉源。” 原振侠在说话的时候,黄绢缓缓转过头来。她的眼光又变得十分冷漠,发出的冷笑 声,也像是匕首一样地直刺人心:“现在他的身体和我的身体都在,请问我们之间,有 甚么快乐?” 原振侠说不出话来,黄绢挥手:“我授权你去发令,准备需要的装置,请别打扰我 们的交谈!” 她说到最后,伸手向暗门外指了一指,原振侠略停了一停,走出暗门。他才一走出 ,暗门就在他的身后合上。原振侠只好苦笑,他按下了办公桌上的电话掣钮,下达了几 个命令。 不一会,两个军官就来到办公室,他们带来的东西,是一架大萤光幕的电视、两架 手提收音机。当他们看到办公室中,只有原振侠一个人时,并没有现出讶异之色,也甚 么都没有问,这自然是久经训练之故。 原振侠找到了电源,把电视机和收音机全都开著,可是却并没有白化星人的声音传 来。 他在黄绢的办公室中,足足等了半小时,暗门才再打开来。李固仍然维持著原来的 姿势坐著,黄绢出来时,连看也不看原振侠,就通过电话下达命令。 她所下达的命令,听得原振侠心惊肉跳:“把这个讯息,传到一切可能传到的地方 ,尤其是和巫术有关的一切角落。目的是要女巫玛仙知悉,一个叫原振侠的人,正在全 世界手段最决绝的恐怖组织之手。她应该十分清楚知道,这个组织是甚么人主持的,她 可以有三天时间向这个组织报到。不然,这个叫原振侠的人,身上的某一部分,就会离 开他的身体──这种情形,每过一天,发生一次,直到他死亡为止。” 原振侠冷笑:“将军,你把你控制的力量,称之为最决绝的恐怖组织,倒一点不错 !” 黄绢并不望向原振侠:“别以为我只是虚言恫吓,我说的每一个字,都会付诸实行 !” 原振侠仍然冷笑:“我没有怀疑过。” 黄绢这才缓缓回过头来,盯著原振侠:“你的女巫,爱你的程度,即使只有我爱李 固的一成,她就一定会来我这里……”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,神情十分凝重。 他倒不是在考虑玛仙对他的爱意,究竟几何?而是想到玛仙本来就十分有悔意,会 不会就此宁愿牺牲自己,而成全黄绢和李固呢? 黄绢见原振侠不出声,反倒有了误会,又冷冷地道:“对她的爱情,没有把握?” 原振侠缓缓摇了摇头,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。黄绢已经沉下脸来:“为了证明我 并不是虚言恫吓,我会将割你耳朵、鼻子,剁你的手,斩你的脚的经过,详细录影,播 放出来。如果那女巫可以仔细欣赏的话,那她才算是真正的女巫!” 原振侠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吃惊,因为他知道,黄绢在下达那个命令之际,她已经决 心付诸实行的了!她对李固的爱意有多深,对自己和玛仙的恨意也就有多深,那是完全 无可缓和的爱和恨的尖锐对立! 所以,原振侠只是冷笑了几声,并没有甚么特别强烈的反应。 黄绢说完了那番恶狠狠的话,办公室中,静了下来,只有黄绢由于激动而发出的急 速的呼吸声。所以当一具红色的电话,突然响起“呜呜”的声响时,听来也就特别惊心 动魄。 黄绢伸手抓起电话来,才听了一听,就现出古怪之极的神情,向原振侠望来。 原振侠并没有听到电话传来的是甚么讯息,可是一看黄绢的神情,他就知道发生了 甚么事。一时之间,他又是高兴,又是担心,又是恐惧──致他也不由自主,呼吸急促 起来! 原振侠料到,黄绢一定接到了通知:玛仙到了! 令他高兴的是,玛仙终于出现了!令他担心的是,玛仙来到之后,不知如何处理这 件事?因为李固被巫术所害的情形,形同一个死结,看来绝无解开的可能。他害怕的是 ,玛仙若是忽然起了傻念头,牺牲自己来成全黄绢和李固,那该怎么办? 一想到这一点,他又不由自主自问:要是玛仙成了一无知觉的白痴,自己会不会像 黄绢对待李固一样地对待她? 一时之间,各种各样的想法,纷至沓来。以致黄绢在放下了电话之后,连说了两遍 ,原振侠才有反应。 黄绢说的是:“你的女巫来了!” 原振侠的反应,也只是点了点头。黄绢的神情,有点异样:“我的命令仍然有效, 她既然来找我了,有些措施,我要提前实施。” 原振侠虽然不知道黄绢的“有些措施”是甚么,但是也知绝非好意,他沉下脸:“ 你想怎么样?” 黄绢倏地拔出手鎗来,对准了原振侠,冷冷地道:“你最好别反抗!” 原振侠看到黄绢扣著扳机的手指,指节骨有点发白,可知她有著开鎗的决心。他心 中不禁一阵难过,想不到他和黄绢之间,竟然会有一天,出现这种情形! 他闭上眼睛一会,已听到黄绢在命令:“跟我走,你可以见到女巫!” 原振侠在黄绢的质押下,走出了黄绢的办公室。一出了办公室,立刻就加入了两个 武装的军官,都持著新型的自动步鎗。 原振侠昂然向前走著,他根本没有把质押自己的军官和黄绢放在心上。因为他知道 ,这时黄绢心中对自己再恨,也不会杀自己,留著自己,才能和玛仙谈判,才有希望挽 救李固。 他这时,也不打算反抗,一切等见到了玛仙再说。 原振侠做这样的打算,本来并没有错。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,使他知道自己对黄绢 的厉害,低估了许多! 原振侠经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之后,在走廊尽头有两扇门。才一来到门前,一扇门 就向一旁移开。 原振侠在这时候,已经怔了一怔──这扇门看来和普通的房门无异,可是凭原振侠 丰富的冒险生活经验,他一看就可以看出,那是十分厚重的金属门。而且是电动开合, 普通的方法,不容易打开它。 而且,这扇门打开之后,所看到的,是另一扇门! 这样的设置,自然是为了保卫和安全的理由,使外面的人,不容易进入,当然,也